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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语:
白岩松、许知远、、李静、东东枪、蒋方舟、李诞……联袂诚挚推荐! 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凝胶一般的文笔,锐利精微的人间白描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关于生活和生命的笔记,作者贾行家以凝胶一般的文笔和极为罕见的赤诚,一笔一画刻录下这些“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又由“市井”“乡里”“风物”“活受”“无常”“弃绝”“畸零”“柔软”“活法”“外邦”“卑污”“阴森”“仇隙”“行业”“温故”等线索缀连,展现广阔的人生、人心与人性,钩画出一个个潦草的生命,以及我们对于生命的潦草。
诚如作者所说:由于人的渺小,“现实”永远令人惊奇。
【作者自述】
本书大部分内容写于五六年前,或是从五六年前删去的,如今已经显得衰老,因为大家都在为“现在”焦虑——
在时间里,“现在”制造因果,是当权者。越期许委身于“现在”,越会恐惧——
人从情感体验中认识自己:自我形成于孤独之后;等候痛苦,使人显得庄重。对世界的感知也如此,说到底,对于“现实”,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辨认“现实”的依据,是它在持续、反复,把生活形容得既渺小又煞有介事;由于人的渺小,“现实”永远令人惊奇——
惊奇与悲哀同样神圣恒久。
书籍目录:
◎ 【】
◎ 市井
◎ 乡里
◎ 风物
◎ 活受
◎ 无常
◎ 弃绝
◎ 畸零
◎ 柔软
◎ 活物
◎ 活法
◎ 外邦
◎ 卑污
◎ 阴森
◎ 仇隙
◎ 行业
◎ 温故
◎ 【再会】
【篇后:后一杯纪念自己】
作者介绍:
贾行家,男,1978 年生人,非职业作者。出版有散文集《尘土》。
出版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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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摘录:
《潦草》选摘试读
目录
【】... 1
【市井】... 2
【柔软】... 6
【】
二○一一年八月开始,我在网易*博用“他们”做标签,每月写三十条*博,既不成文,又不成章,讲的是人事景物,不过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那三年里,遇到什么就写什么,一百六十三个字为限,写到第九百九十条,无论如何该结束了,因为网易*博倒闭了。
从此处开始,整本都将只是一二百字一节,少有关联。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作者,拿这样的东西当书卖?可不是么,我要不是那个作者,也要和您一道骂他。节省时间的读者,请在此掷下,并接受我的道歉。我当然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粗鄙可笑——如果还有点儿自尊,本该打死不认——我既不是谦卑,也不是准备振作,只是急于打发它离我而去,至于评价之类,顾不得在乎了。
这文档在网上、纸上出现过几次,内容不全相同。每次我决心丢下它,都遇到新的高估和热情,命我先写着再说,先后有石不该、城南草木生、氓姐、吴主任、谢小曼、东东枪、六哥和《读库》的诸位。他们的意思,我揣测,是不妨有这种以草率来记录众生潦草的东西。这次借家胜的力量,但愿能略齐整些。如果您在阅读过程中(想必会)发现受骗了,请就近向上述人士索赔。
羞愧之余,我倒也悟出这限制的好处来,请容我辩解:对这些片言只语,我更像拾荒者而非作者,这样豕突简陋的记录,不会也不必使它们深入和丰厚。这东西没有次序,以随意翻几页为宜,假如对某处略有沉吟,也不值得细思量,它携带的缘分仅此而已。时下,惊人的事实隐而不宣,寻访荒谬只要留意新闻,这些随时随处的平常事,没什么目的和意义,起码我说不清。
如果宣称它都属于真实,也许能严肃些。可我却要卑怯地托庇于虚构,且自觉地一再删减。但愿虚构像许多人所说,已经是种事业;小说贵为“核心文类”,履行着曾由诗歌承担的东西,早已不是道听途说;打有网络以来,这类玩意儿就叫段子,不入流。至此,任何指责都不会让我更难为情了。我仍然选择保留它:耻辱值得咽下,痛苦和对痛苦的预感令人自感庄严,耻辱至少提醒我还活着,用不着把它换成别的什么。
既然没有“作者”的体面,就又从饭否的第二编辑部、没大耳朵、白一刀等数位朋友处抄来了许多条,贪图他们有更好的表达。
文中加了“#”号若干,算是松散的标签。也有用几条才说完一件事的,段前标记了“续”“再”“又”等序号。还有“【】”号三种,决心不议论,到底还是没忍住:【宾白】在每节前,这词挺好,杂念为实之宾;索性又借了杂剧的两个术语来乱套,【前腔】是贴着前面那条接着说,【馀文】在整个标题之后,意思是行而有馀的絮叨,即俗话说的嘴欠,轻浮地发泄些奸巧语、污秽词、市井气。
我见识到的许多事情,都轻率得像打草稿,但不会真有重来的机会,如许多人的一辈子。我是不可知论,觉得连后悔也可以免了,追悔属于有希望的人。别人给我普及物理,说无序的运动会趋向平衡,所以时间只能为单向;另有哲学上的论证,判决道即便重来,人生仍是永远要一再如此。
“同情心”总被作为判断人性的标准,我觉得这概念是中性的,常产生干涉和灾难。人无法见到辽远,又擅长遗忘。当我怀着同情在记这些条目时,想谈论的是做了一回人所感到的局限:于时间空间,于心智和力量,悲喜、爱恨、祸福、正反,这些经不起推敲的体验都是从这局限里来的。归人和过客,远道而来,映入眼底,又从另一面远去,如同我在他们眼中的去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同情。
总之,于是乎,条是这么写的:
“他们,困苦地活着”——狂妄地引用这句话作为开篇。在“活着”这条窄路上,无需对困苦有清楚的知觉和记忆,“在经历”已经够受的了。当我们因为破灭而活在世上、而彼此戕害时,我们忍受着自己配不上的磨难。
【市井】
【宾白】我日日往返于那几条街上,像条老狗。旧城中心改建不起,又伸展不得,二十年里无从变化,只是日复一日地腌臜寂静下来。春秋都短,冬日很长。有些人和我一样在此长居,蕃息畜藏并歌哭于斯,我却不大认得,真是熟视无睹;有些人流来流去,情绪紧张,我们构成他们对城市冷淡卑微的印象:
每天带着儿子来散步的老先生像个老干部,他的儿子像个唐氏儿综合征患者,父子俩都干净体面。他们打羽毛球、踢球,每天玩得很尽兴,老干部用一种自豪欣赏的语气和儿子说话,看着他一拐一颠地跑来跑去。他们在小广场上消失一段时间了,人们觉得是老干部没了。
老妇人以门前夏天的大街为上衣,以天地为房屋,袒露着晒得紫红的上身,露出两只饱经沧桑的乳房,乳头粗粝而坚硬,像是已经先她死去多年。她逐个审视着路人的回避眼神。
在大厦屋檐下睡觉的流浪汉,有点儿神志不清,总能想办法弄到点儿白酒,让自己在入睡前暖和一些。他的十个脚趾一个接一个地烂没了,伤口附近生满冻疮。有一天来了辆120,把他拉走了。他再回来时,两只脚彻底没了,缠着新绷带,爬回那个屋檐下养精蓄锐。
(续)入夏以后开始经常惹人尴尬。终日赤裸着上身摊在储蓄所的水泥台阶上,几步外就能闻到挑衅一样的恶臭,常常露大半截屁股出来,浑身黧黑,唯独屁股雪白。储户宁可换一家去取钱。傍晚下班时,他正横在报摊前酣睡,不知梦到什么,两只手伸进裤裆,掏出件和他一样又黑又皱巴的物件,高高兴兴地当街舞弄起来,行人很难忽视这个一点儿一点儿顺风长的东西。
新搬来的邻居都要问问大院门前的傻子有没有攻击性。老太太们以二十年的乘凉经验保证:没有。“你看这孩子好像不大,其实都四五十了,可仁义啦,天天吃完饭就下楼来坐着,一句话不说。二十年前还有人想把她拐走祸害了,现在没了。没事儿,没事儿。”
靖宇大街被废弃多年,店铺倒闭后没有接盘,行人车辆稀少,一片树叶可以顺利地被风从狭长街头吹到街尾。有段时间,总能见到两个手挽手的女精神病人走过,穿着自制的大红呢子长裙和绿呢披风,撑着伞,戴着有蕾丝边儿的帽子,脸抹得像日本歌伎,神色高傲。在她们的脑中,她们正巡游于她们的旧世界里。
据我观察,有些精神病患者喜欢指挥交通,有些则喜欢待在气派的办公大楼门外,在武警或石狮子的鼻子底下,坐着憨笑、跳舞或骂些语焉不详的脏话,保卫信访干部也懒得干涉。市里的机关搬迁到江对岸,据说也有躲清静的功能,没几个月,那几个精神病患者又跟来了,也说不清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火车站前的那种小流浪汉跑到小区里来了,睡在老人们乘凉的亭子里。小流浪汉长得漂亮,像黄晓明一样自作潇洒,染着红棕色的头发——理发店学徒为了练手,不要钱。盛夏里,还穿着长裤和夹克衫,满嘴成年人的语汇和脏字。很快,全院的男孩子,即便比他高大的也都奉他为首领,像一群家猪敬畏着野猪。直到有忍无可忍的家长找来救助站。
她起初并没计划就这么在省城住下去,在遭遇了各种拒绝之后,也挨着其他人,在附近居民区寻了块空地,安顿好随身的一切,把打印的材料用塑料布包了几层,压在席子下面,晚上睡在上面。几个月以后,事情没有一丝头绪,只有天气越来越凉,她露宿时的神情已像个拾荒者一样安闲自在。
俩人简直是兄弟,面容相近,均是风吹日晒出的黑瘦,衣着也差不多,像打一个村儿出来的。却在街头扮起了素不相识的人,一个捧着树脂压制的观音像,另一个说“这是纯金的啊我要买可钱不够你等等我问有没有识货的一起凑钱”。行人都默默地避开他俩,有几个在阴凉里站住,远远地看,冷笑俩人连口音也一样。过了几天,他俩并排坐在阴凉里,牵着根绳子,绳头上拴着只很大很大的乌龟。
冬日一般零下二十度,正午时没风,可以多挨一会儿。有两个少年在百货公司门前赤膊跪在雪地上乞讨,引人称奇,大声感叹,踊跃扔钱。过了十来分钟,来了条恶汉,掷两件棉袄给他们披上,就地敛钱,又将棉袄收走。这路要钱法很传统,据说事先擦上红矾会通体发热,只是到开春时会长遍体的癞疮,现在也许有新药。因太过招摇和触目惊心,只半天就绝迹了。
摆鞋垫、针头线脑地摊的老太太,带着条串得看不出种来的长毛狗。下大雪,她在摊上盖了层塑料布,围上厚围巾,只露双积雪下的眼睛,让狗蹲在她的两腿中间,远看是个雪坟。这天气,谁会来买针头线脑呢?天气好时,她静坐着,狗在不远的花坛里幸福地钻来钻去。
珠算是非物质遗产,不知如今的行市如何。我小学上过珠算课,哗啦哗啦响,聪明的能学会乘法,比老师快,我从1加到100无论如何也得不出5050。那些年,偶有个中年男人来到这一带,把自行车支在路边,在树上挂起只大算盘,演示很多聪明的方法给路人看。他不推销什么。他来自珠算协会,好像是义务向群众普及的公家单位。人圈忽大忽小,他讲完一遍,喝口水,就走了。
那时,看下棋也是文娱活动,文化宫前有挂巨型棋盘,脸盆大的棋子能粘在上面,用根竹竿推来推去,有棋院的老师来讲。夏天,我爸领我去广场上玩,他坐在人堆里仰脖子看,人不少,表情都很认真,因为这是玩儿。棋子上的字我都不认得。到人人都看不清字的时候,就散场了。其实他从来不下棋。
自然界是公平的,给东北以严寒,给东北女士以貂皮。经过前十几年谁穿上都像狗熊的摸索之后,身材样貌好的人穿上不再像狗熊了。直率的东北女士一旦披挂上貂皮,神气就不一样了,走路的姿势也不一样了。我认识一位,直接向养殖场订了几十只貂,秋后集体屠宰,倩人制成大氅,上身以后杀气弥空。近年行市一降再降,价格跌到三折。
街头,一个穿运动鞋、端着胳膊拖着腿锻炼的半身不遂患者,走到丛丁香花前,停下,像只鸟一样慢慢转头看,掏出根自拍杆,安上手机。
那种吓人声音是鞭子响,深夜或凌晨,不绝于耳,在居民区的广场荡开,越高处听得越真。抽的是小水桶似的尜,会嗡嗡响,还有挂着彩色灯带的。甩鞭子的多为健硕老者,还有中年妇女,个个像武林高手。他们总有办法找到搅扰旁人的乐趣。
饭局以后,好像还有许多心意需要交流,“第二悠”要找个街头烧烤摊,烤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赤膊把更多的啤酒灌进胃里。有三十几岁即呈中老年心脑血管状态的,说不得已,否则办不成事,也还是有几分依赖这活法。本地已无工业,夏天空气原本尚好,但入夜之后全是烧烤的烟尘、贫穷的味道,他们在午夜里坐着,直坐到清洁工和朝霞出来。
马路两旁都画上停车位,剩了一条时断时续的车道,长短夹杂如骂街的喇叭声响,催促一个女收费员,跑步来回。看人吞吞吐吐地进不去车位,喊“下来下来我来”,不用看倒镜,一把就进去了。谨慎人不动别人的车,都说这女人“有点儿虎吧”。我目睹她侧停一辆鲸鱼似的奔驰轿车,觉得岂止是“有点儿”啊。“她啊,就愿意摸车,老想有辆车开”,卖烤地瓜的说。
出租车司机常在立交桥下的空地上小便,热天辣得睁不开眼。有对在这儿拥吻的情侣,肤色黝黑,女孩儿背影粗壮,从穿着上看,应该是结伴到城里来打工的。他们需要付出很大代价,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在这片面无表情的街区里得到个体面的空间亲近彼此。
在私家车和电动车之前,街上有过三个修自行车的人。一个连车胎都补不好,还总带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另一个右眼和右腿有残疾,歪头拖着腿走路,手又稳又快,对车很体贴,翻过来前,先在地上铺块毡子。他的几只气筒都省力好用。还有个年轻人,那时已经很少有青年肯做这一行,出摊的时间没准儿,兼做购赃和销赃的生意。
公园的男厕所墙上,有人写了几个遒劲浓烈的大字——“求同性朋友”,没有联系方式和其他信息。他精心准备了一支饱满的黑墨笔,只是为了在这么一个地方绝望地说出心里的愿望。
公园里操皮肉生涯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摆上一溜四五块砖头,每块砖头代表十元钱。遛弯的老头子迂回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再数数砖头,伸脚扒拉开两块,满怀期望地望着她。
夜公园黑着灯,只有跳广场舞的地方有亮,几百人穿一样的运动服,戴白手套,合着流行歌曲硬着关节走,队伍越来越大,所以被叫僵尸舞。听说来做僵尸要交钱的。“你以为老太太们是来健身的?”看久了的人说,“她们是来搞政治的。这个领舞的老太太上个月刚篡了权,那几个老太太,正在琢磨推翻她,她们一边走,一边正商量具体细节呢。”
小理发店是个女人开的,铺面叫隔壁食杂店母子相中,将她挤对到另一条街上。我怕理发,惯了就不敢换地方,她雇了两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十几二十年下来,和我们这些顾客一起老了,十几二十年,只和她们就我的鬓角交换过意见。生意越来越难,行行都出连锁,一样的价钱,精装修,设备新,有生龙活虎的姑娘小伙和很亮的灯泡,略讲究一些的都不再来这家了,只我和几个老汉老太太。
挤走理发店的食杂店用杂物和三四台三轮车、破面包车占领了大半条人行道,又摆了两排石头街垒,逼迫行人必须从他家门口过。店里脏乱恶臭,生意也做得狠叨叨的,对四邻同样漫天要价,两块钱的香要二十,从收音机里抠出电池当新的卖,街坊都不敢光顾。当妈的常坐在门口骂店里的几个男人,其中有个是她丈夫,有时动手打。忽然一天挂出“本店出兑”的牌子,忽然又摘掉了。
(续)原来只养一条狗,当妈的心善,又捡了五六条,方圆十几米,雨雪皆压不住的猫狗的腥臊。任由它们翻遍附近的垃圾箱,互相传染和交配,直到自家那条也跟着生了癞疮,每年都有新的癞皮怪狗加入。时常咬人,母子和闲汉就围上前去混赖,说这是野狗,不赔,爱哪儿告哪儿告去。她镇定自若地终日端坐在这群恶臭的生物里,越来越胖,散发着诡异的母性。
(再)旁边的卖菜男人,夏秋来此租半年房,大院门口跟着他脏乱半年,也是跑马占荒只给居民留条窄过道,也养了爱扑行人的狗。因为生意无涉,英雄相惜,又比她家的闲汉英俊,和当妈的很谈得来。也只能做过路生意,院内居民不在他这儿买果蔬,嫌贵,嫌他挡道,说话又难听。下班高峰时,抱着膀,见谁拎着菜回来,狠狠地瞪,临走近,收回目光,走过去,再瞪,朝地上啐口吐沫。
小商品批发市场的三楼扶梯口,常有三五个男女,见到——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标准,反正总被相中——就大声问:“好片儿要不要?十块钱一张。”知道你其实是想要还不好意思,于是拽住衣服不让走。买了就知道都是假的,只好自认倒霉,那本来也不是回头客生意。有了宽带和BT,他们就少了,不知如今在哪片天底下正忙些什么呢。
【前腔】我想念既不知道怎么走又不问路。想念游戏厅音像社和书摊。想念站在街边受出租车司机的质询和白眼。想念自己去饭店点菜然后交钱带回去。想念逛小商品批发市场。想念每半年买一辆自行车每三个月丢一辆。想念从钱包里抽出钞票和找回零钱,在人行道上追赶滚落的硬币。我想念语言不通,想念误解和不必要的麻烦,想念黑夜里的陌生感。
儿童的游戏场景已与昔日不同,每个孩子都有个大人紧张地守着,各子其子。一个男孩儿毫无原因地拧了别的孩子一把,被奶奶拎起来响亮地打了一顿,解释道:“谁家不是就一个?这毛病得赶紧扳过来,要不将来闯祸。”
过了好久,总有四五年了吧,我又遇到那个唐氏儿,不似我已显老。是不是他,也不一定,这病的患者难分面貌。穿着干净的运动服,跟在个中年女人后面,在我犹豫时,蹦跳着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拦住他问问:“你爸呢?”
【馀文】寺庙分开灵肉,浇灌信念进去,肉体便匍匐在地;灵魂迟疑片刻,也跟着跪拜。喇嘛制作坛城沙画,刚刚显现繁复连环的时轮金刚图样,不及细观,旋即扫去:半懂不懂的人,也会跟着说意思是世间万象森罗只存乎感知以及不昧因果云云。然而……然而,画成这围困着的小小一圈,我的知见是这片阴暗鄙俗、毫无希望的街区代表着某种永恒:你只能逃离,却不能带给它任何改变。
【柔软】
【宾白】无论如何,人倾向于互相接近,需要释放温情,有的路,一个人没法走。我们无力掌控的,也托付于爱,不愿意再继续追问,这使之成为沉重而歧义丛生的词。那又是条坚硬的道路,道路上的人都是柔软的:
满七十那年,他说“太热,分开睡吧”,就各自在两个屋里睡觉。风传地震,年轻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有车的开到广场上去露宿。他抱着被子去她屋里,说“我在你这儿睡一宿吧”,她看了他一眼,往里挪了挪。
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凌晨的台阶上,谈论并不了解的事物,月光像凉水一样把他们洗了又洗。他们将永远不再遇到这个夜晚。
我们这座城,三十年前更美丽一些,三十年前的青年人更单纯地喜欢艺术和美,在周日带着手风琴、两张反复听过多次的唱片、散装啤酒和简单饮食,在一间狭小的宿舍里聚会,有时在晦涩的诗句中痛饮至次日凌晨。如今,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在了,剩下的仿佛忘了一样绝口不提,他们聪明地懂得:孩子们不会相信他们年轻过。
毕业班隔壁是个高考补习班,本来和应届生是互不来往的,但补习班上有个大五六岁的姑娘。从县城来,考了多年声乐,总差点儿什么。对同学的亲近是姑姑式的,男女生都叫她“民歌姐”。有天太阳好,她脸上明媚,说“姐给你们唱歌吧”,纵声唱的是《走西口》,声音让她远了,像磁带而更真切,操场上每个人的心都打颤,她脸上的泪痕也是真的。
少年们七八岁上相识,在并不科学的专业训练里结为同袍弟兄,一块儿到各地集训比赛,打架胡混,在突然而至的青春期,满不在乎地挥洒紧绷的肉体。一个严肃地找来全伙弟兄宣布:“我好像,是喜欢男的。”“和你爸你妈说了没?”“没有。”“不想说就别说。”然后一切照旧,训练厮混,偷偷摸摸地抽烟喝酒。
“我妈年轻守寡,独自把我们姐弟五个都养成人,上学参军成家,没有送人、死掉一个。她没抱屈过自己苦、数落对于我们多有恩将来要报答的话,遇到难过到没有办法的时候,逐个摸我们的头,说‘妈让你们跟着我受苦,真是对不住你们’。从小到大,舍不得打一下。她现在八十多岁,还总和我们这么说。”
春天的公园里,很多花的颜色和气味儿,下晚之后免票。有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亲热地拉着他的姥姥或奶奶,在她耳边说话,神情自在。他本来可以用那个晚上去拉着某个姑娘的手,所以我一直记着他。
菜市场上,摊贩们的脸很少有舒展的时候,情绪、力气和嗓子得匀到一大天里慢慢消耗。只有守着焖炉烤馕的男人边干活边跟着录音机摇头晃脑,含糊地唱几句,能歌善舞的民族嘛。得个闲空,奔到后面,一个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洋人儿似的男孩儿出来玩耍,连他在内,三个嬉笑叫嚷的娃娃。这快乐极动人,使见到的人都感慨自己家里怎么就不这样。
女人经过苦楚,脸上带得出来。夜市上烤冷面的年轻女人就是,烤冷面也是穷吃食,因为腥辣而近乎荤,很受欢迎。女人自己推挂满煤气罐、铁箅子、水桶的车来去,上下人行道时,旁边卖炸鸡块的男人就帮一把。后来俩人开始偷空聊天,女人有了点儿笑容。过了一冬天,摊子合成一个,男人自己推上推下,女人叉腰看着,神色舒展了许多,虽然经过的苦楚永远在脸上带着。
几年前的电视节目上。一个老汉准备下一辆塑料棚三轮摩托,拉上九十岁的老娘,出门去旅游。住便宜的旅店,用啤酒瓶子当擀面杖包饺子,走了小半个中国,准备老太太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他们是两个顾虑得很少的老人,是两个轻易就做到了相爱的人。
也是电视节目上看到的。少女得了怪异的绝症,父亲准备了两辆自行车,辞职,带她出门远行,他们接受采访时已经走了一年多,两个人被各地的太阳晒得漆黑、健壮、沉默。据说女孩儿的病后来自愈了。
他们夫妻,丈夫是高个子,妻子要矮上近四十公分。女儿的个子当然不高,成年以后常怨毒地责问“你凭什么娶个侏儒来连累后代”。当年,他在兵团的广播站里次听到她的声音,就开始疯狂地想念她,不知羞耻地逢人便诉说。当得知她的个子只到自己胸前时,不是失望,而是鼓起了追求的勇气。
她是几条街上漂亮的姑娘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儿女一点点儿长大也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等到大医院的大夫摇摇头问“怎么才来?谁和你一起来的?”时,就要这么画句号了。她找来儿女嘱咐,后装作开玩笑地说:“我死以后,你们可别由着你爹和别的女人瞎扯。”儿女也装着笑。过了几个月,想想孤老头子的可怜,又特意叫来:“算了,到时候你们别管了。”
有一段时间,我终日待在医院里,不时地想办法给“烧膛”的病人弄些冰块,肯德基按照接近冷饮的价格成杯地卖给我,我觉得合理。后来我又走得远了一点儿,麦当劳的一个姑娘问我是不是给那家医院的病人的,“那就不要钱了,下次你带个大的保温桶来”。
止疼药要拿着处方和空瓶子去药局,每天两次。出于间接的友情,有位素昧平生的人赶远路送了几盒吗啡给我。包装上吓人地写道“用于治疗枪伤等剧烈疼痛”。“杜冷丁失效以后再用,先一次半支”,他说,只字没提所冒的风险。他马上要坐夜车回去,家里的玉米还没有收,怕丢,只肯拿一罐啤酒路上喝。后并没有机会用上。
病房里有位实习的小大夫,在本校读研究生,不会有人送红包给她。对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只是热心,喜欢把自己的烦恼讲给家属和病人听,好像他们是她村上的邻居。趁下午没人的时候,她搂着位临终的患者哭了一场,被那位阿姨安慰了很久。不知道多久以后,她会开始习惯这些事。
病房里的胖丫头护士,每两个月去捐一次血小板。左胳膊出血,吸到机器里,提取出血小板,剩下的从右胳膊打回,一次俩小时。有个女医生也常常去捐血。都是下了夜班去,要不是遇见,没人知道。说是在病房里看到病孩子可怜,不尽自己的所有帮帮他们,会不安的。(抄录自@言之)
减掉四十斤,终于敢自拍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贴出去,一遍遍刷新下面的评论。新生开学,有家医院联系她,有个患者通过骨髓库和她的样本配型成功了。见面时,医生有点为难地说要做移植手术的话,需要您恢复到从前的体重。她想起刚买了夏天穿的裙子。说我可以尽快回到原来的体重。她想到那没见过却和自己有关联的人。
快递员打电话说“我等你回来”,我说用不着,“扔那儿就行”,他说一定等。过了十几分钟(恐怕要耽误他两个活儿),见到我,说“你和我叫一个名字,我一定看看你长什么样”,掏出胸卡来给我看。我羡慕他即兴的快活。可惜我阴郁寡欢,否则就该和他合张影,各自贴到*博微信之类的地方。
超市收银台的女孩儿动作很慢,说话不敢看人,鼻尖上都是汗,主管不时过来查看,讲解几句。有不耐烦的就换条队排。几米外传来一阵海豚似的叫,是个小女孩儿,飞舞着指头冲她打手语,骄傲地指给领她来的中年女人,是来看她天正式上班的。女孩儿于是更慌乱,好不容易结完一个,冲她笑笑,回一个手语。
超市里,一个正在理货的姑娘指着我购物车里的几袋零食问:这个你以前吃过么?我摇摇头。她向左右看看,对我悄声说,如同我是她的好朋友:“你可千万别买。我吃过,可难吃了呢!”
两个女孩,一个穿西服背心梳短发背头,手拉手走在商业区的步行街里,面对面站住,短发的女孩把嘴唇按在长发女孩的嘴上,然后羞涩而骄傲地四下看看,继续拉起她的手走路。这兴许是她们商量好今天一定要做成的事。
老板娘和老板抱怨:那个保安又捅了篓子,赔了人家好几百,挺大的岁数,没有眉眼高低,笨。你骂他,他就一副呆呆傻傻的窝囊表情,意思就是“骂吧,就这样了”,骂得你都心累。可也是,媳妇早跑了,老家县城有个上中学的儿子,一千八的工资,寄回去一千二。唉,就会一天三顿猛吃,那个能吃。完了还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干啥啥不行,真是气人。要不……再留他干一年吧。
雇她看孩子的是个做生意的老板,没设过小陷阱来测试她偷不偷东西,女人不是这不吃那不吃,很自然地和她一起做家务。都觉得难得遇上,就一直做了下来。孩子放暑假,她说:“让我领回俺们农村去你们敢么?”两口子都笑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不一直都是你带么。”就上了火车,孩子终日在她家里骑猪、上树、下河捞鱼,晒得黑瘦黑瘦。
她那个年纪,要是失恋了,世界就可以毁灭了。去了个陌生的城市,在街上失魂落魄地闲逛,遇到个男人,和她说了几句,就领她回家了,她觉得随便吧。男人和父母同住,两个老人陪她闲聊,一起包饺子吃,要她陪老太太睡在里间屋。第二天,全家送她上了回去的火车。到有自己的女儿时,她常想起那次的幸运,但找不到他们了。
几年前,她后坐了一次绿皮火车,挤在趟深夜的慢车里,几个进城打工的农民给她腾出靠窗的位置,讲了一夜笑话。她发现他们笑的时候眼睛里就只是笑,没有观察你,身上除了汗臭,还有泥土的气味,只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拖拉机翅膀”是什么,讲故事的小伙子想了半天,说“拖拉机翅膀就是拖拉机的翅膀”。
大三的时候,有一天逃课去了乡下的河边玩。后来有个大婶去了。她非常警惕地问我“在这儿干啥”,“这没什么好玩儿的,赶紧走吧”。然后她半拖半抱地把我带离了河边。理由是“去年我就看见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在这儿转悠……后来捞上来已经没气儿了”。我时常想起那个大婶粗暴而蛮横的温暖,再没有过。(抄录自@第二编辑部)
公共汽车上坐我前面的姑娘,只用根黑头绳扎头发,穿略大的工装衣裙,没有首饰化妆,没穿耳洞。侧脸上的轮廓,是天工一时灵感,没法复刻,近透明皮肤下透出淡蓝血管。看窗外时,像次看见世界,叫人以为她是刚刚从哪里来的。这个形象既被简化又极其丰富,我对她一无所知,却像坐在教堂里。
每条街巷里弄,每个村落,每间工厂学校,都曾有过很美的女人,像许多短促的事物,来不及被几个人知道。那时照相是特殊开销,是仪式,有时几年都难得留一张。我们偶尔看到张旧照,被里面明艳如昨的女人震惊到,她们穿过年月,冲着时间外面笑着,焉知未来的少女,可以随意给自己拍照,随意修改,供千万里外的人随意翻看。
【前腔】有许多常见的奇迹。比如美好的女子,远远看到,心生感激。也有绝望,不是与我无关——美不必与我有关,而是转瞬即逝,令人徒呼奈何。美的人时时都有,未见得能赶上得以舒展使人仰望其美的年代。谁都可以揽手机自拍,真是侥幸,有人笑话她们并不如自己想的美,这不必要,甚至错了。美既不是交流也是深切的交流。
“那年,在个门票便宜的园林里,你怀抱熟睡孩子坐在游廊上,游廊通向假山,风在竹林里忽然响成一片,带着南方花木的气味儿穿过池塘。你说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刚开始为了这时刻转瞬即逝而难过,就看见一片叶子从你背后落了下来。”
【馀文】这一题目下如此单薄,我是多么愚钝不幸的人啊。人向上跳,跳过智力,又越过情感,直至跳进觉悟者的行列,也就不再是人了。我总以为智力的交流不如情感的相通,那些能坦然接受心灵或温热或剧烈震颤的人,才拥有我瞻望的幸福。也只有他们才能清楚:人的心灵是为了迎接哪几个时刻而来到世上的。
原文赏析:
1、我见识到的许多事情,都轻率得像打草稿,但不会真有重来的机会,如许多人的一辈子。
2、拆迁之前,旧居民闲着没事儿,在街两边摆摊卖旧家当:磁带和二十年前的色情杂志,一筐自行车铃铛盖,几十件多年前从国营工厂顺回家的工具,两条旧棉裤和一摞前进帽,几小盆开不出花的植物。卖不出几个钱,只不过是把那个有点儿凄凉的破家里外抖露给人看。
3、国道终端的县,十几二十万人沿界江散散住着。大兴土木时,县里在河心岛上砍开树林,砸出个博物馆,弄一笔钱,分拨几个编。县里坚持觉得这是个景点,游客倒没觉出来。上岛去,解说员远远从岛另一头跑来。只记得她生得美,体态修长,言行伶俐,大方得体胜过了都市时尚女郎。散去时,站在门外目送很久,或许不全是礼仪,也是这岛上无边寂寞。
4、长江上并列的数架钢铁巨桥连缀成巨大庞杂的武汉,水系浩瀚,路上燥热。此地并非真是什么朋克城,那只是几间酒吧里一撮小青年鼓捣的玩意儿。这里的市井江湖并不朽烂,也懒得精致,人人都实话实说,不操闲心,自称为一点五线城市时,也没有多少夸耀意思,“还不是人太多了嘛”。连司机拒载也不打诳语,凝神片刻,平静地说:“太远了,不想克。”
5、我赶上过“举大板”,按照口令变换画满图案的大纸牌子,几百上千的十一岁孩子在夏日午后连续举两个多钟头,向区领导展示精神面貌,日头越毒越是考验。下雨不行,该把纸糊的大板浇坏了。老师象征性地问谁不想参加时,我孤零零地站起来说我不行我坐不住,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块被她踩了一脚的狗屎。
7、站在长安街上打车,这时1路车开过来,有人紧跑着追上去,我也跟着跑过去。忽然想起有个人说:不要追公共汽车,我们坐公共汽车已经很惨了,你还要追它……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那人的面目已经渐渐模糊,却仍然记得这句话。那时我还年轻,总是会把这种抒情解读为体贴,把同病相怜误以为是相依为命。(抄录自@第二编辑部)
8、昨天在沃尔玛,一个穿拖鞋的民工模样男子,拎...
“同情心“总被作为判断人性的标准,我觉得这概念是中性的,常产生干涉和灾难。人无法见到辽远,又擅长遗忘。当我怀着同情在记这些条目时,想谈论的是做了一回人所感到的局限:于时间空间,于心智和力量,悲喜、爱恨、祸福、正反,这些经不起推敲的体验都是从这局限里来的。归人和过客,远道而来,映入眼底,又从另一面远去,如同我在他们眼中的去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同情。
火车站前的那种小流浪汉跑到小区里来了,睡在老人们乘凉的亭子里。小流浪汉长得漂亮,像黄晓明一样自作潇酒,染着红棕色的头发 理发店学徒为了练手,不要钱。盛夏里,还穿着长裤和夹克衫,满嘴成年人的语汇和脏字。很快,全院的男孩子,即便比他高大的也都奉他为首领,像一群家猪敬畏着野猪。直到有忍无可忍的家长找来救助站。
几个都市来的白领被一场暴雪困在了偏僻的滑雪场宾馆,他们非要连夜赶回去,镇上人回答:真不是钱的事儿,路叫雪封死了。其中的总监想了个浪漫的主意,租几匹马骑着出山。六个小时后,他们幸运地在脚趾头冻掉前又摸了回来,几个女孩儿哭出来一脸冰碴。要不是他们交了钱,宾馆里的人差点用心里的那个词当面称呼这几个跟老天爷撒娇的城里人。
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凌晨的台阶上,谈论并不了解的事物,月光像凉水一样把他们洗了又洗。他们将永远不再遇到这个夜晚。——贾行家《潦草》
我见识到的许多事情,都轻率得像打草稿,但不会真有重来的机会,如许多人的一辈子。我是不可知论,觉得连后悔也可以免了,追悔属于有希望的人。
人无法见到辽远,又擅长遗忘。
在“活着”这条窄路上,无需对困苦有清楚的知觉和记忆,“在经历”已经够受的了。当我们因为破灭而活在世上、而彼此戕害时,我们忍受着自己配不上的磨难。
然而,画成这围困着的小小一圈,我的知见是这片阴暗鄙俗、毫无希望的街区代表着某种永恒:你只能逃离,却不能带给它任何改变。
他第一场爱情始于十八岁那年,和一个认识了半个月、大自己十一岁的女人私奔,在离家几里外租房子住,他在那个女人身上了解女人的一切。从迫不及待地想死在一起到怀疑厌倦,到彼此恶心,他的第一场爱情结束于十九岁那年。
她不知道该拿这个振振有词又躲躲闪闪的男人怎么办了。
以前她很习惯这类粗野,现在突然哀伤于人为什么要无端残忍。
他们是两个顾虑得很少的老人,是两个轻易就做到了相爱的人。
侧脸上的轮廓,是天公一时灵感,没法复刻,近透明皮肤下透出淡蓝血管。看窗外时,像第一次看见世界,叫人以为她是刚刚从哪里来的。这个形象既被最大简化又极其丰富,我对她一无所知,却像坐在教堂里。
比如美好的女子,远远看到,心生感激。也有绝望,不是与我无关——美不必与我有关,而是转瞬即逝,令人徒呼奈何。美的人时时都有,未见得能赶上得以舒展使人仰望其美的年代。
我总以为智力的交流不如情感的相通,那些能坦然接受心灵或温热或剧烈震颤的人,才拥有我瞻望的幸福。也只有他们才能清楚:人的心灵是为了迎接哪几个时刻而来到世上的。
胆小的人怕黑, 我连白天都怕,也不敢看电视,那么好的车里,那么好的西服里的,是鬼蜮。
他们将神灵的审判视作绝对的仁慈,我们矜夸着各自的劳苦烦愁。在时间这条笔直的迷宫里,各自思索着不可说的问题。虽变化多端,但也只是关乎自己的去向。在磨难与荣耀之间,或许有,或许并没有那条道路。
其它内容:
编辑推荐
1) 白岩松、许知远、、李静、东东枪、蒋方舟、李诞……联袂诚挚推荐!
“凝胶一般的文笔”,难得一见的赤诚,把目睹和亲历的低下说出来,把孤独说出来,把无能为力说出来,把柔软和温暖也说出来。
2) 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是“锐利又精微的人间白描”,记录广阔的人生、人心、人性,钩画出一个个潦草的生命,以及我们对于生命的潦草。这些文字“有劲儿又无力,热热闹闹地伤感”。
3) 《潦草》原本以“他们”为名,在网易*博连载;后受张立宪老师青睐,在《读库1604》选刊了部分,深得白岩松老师激赏,并推为《读库》当年已出的四期里“*牛的一篇”。“他们”就是“我们”。
4) 作者贾行家(网易博客“阿莱夫”作者)首次出版的散文作品集《尘土》,获“*浪好书榜”2016年度十大好书、《中华读书报》2016年度文学类好书。
媒体评论
【白岩松】 这几年,东北的土地上,小品产得少了。像是补偿,很多有意思的文字在生长,贾行家,在其中种了几亩。这一本书里头的文字有劲儿又无力,热热闹闹地伤感着,该算是什么品种?
【许知远】 如今很难找到像贾行家这样赤诚写作的人,在黯然无光的现实和历史重负面前,他们依靠文章字句,用力地活着。
【】 今年*期待的出版物。寒意陡生春心俱泯,一段文字一个现场,行家真是行家。
众生皆苦,我的行家兄弟,把这些苦一点点揿进书里,就像在墙上揿灭了一个个烟头。奇怪的是,我这样的读者,从中获得了不可理喻的~~~安慰。
生活潦草地对待每一个人,而作者一笔一画记录下这些潦草,这是对每个人的*深刻的善待。他写下他要写的,上帝帮他校对了一遍,然后一字不改,只是亲手按下了“发送”。
【蒋方舟】 当灰尘从桌子上被扫下来的时候,他在说什么?他在说:“请记住我吧。”灰尘的声音是如此低,以至于只有少数人能够听到。贾行家听到了,在所有人都只注意到时代的弄潮儿时,他看到那些匍匐着、静止着如背景的配角,在舞台的大幕拉下之前,潦草地记下他们几乎轻不可闻的哀叹。
【李诞】 《潦草》看过太多次了,这些文字本来的名字是《他们》,他们其实就是我们,“他们曾使我空虚”。贾行家笔里都是旁观,但是——我非常自作多情地——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痛苦完全不是出于同情,只是诚实。比起贾老师凝胶一般的文笔,我更羡慕、敬佩他的诚实,诚实消耗人太多。
贾老师的文笔是松脂,滴落下来,包裹住他们,成为琥珀。琥珀的观赏价值有着巨大的残忍,他们这些虫子没有做错什么,我们这些看客没有做错什么,松脂也没有做错什么,可结局就是这样了,成为《潦草》。也许我们都错了。
【东东枪】 贾行家老师的文字硬度极高,密度极大。这些被名为“潦草”的记述,因为这硬度与密度而变得庄重。这些锐利又精微的人间白描,每一笔的落笔处都能听到刀锋刻入石头的声音。他曾说,有些文学巨匠的作品,就像后来者面前的一堵高墙,让我们只可在墙下仰望慨叹,自惭渺小——其实,在我眼里,贾行家老师的文字,已经是我面前的那堵墙了。
书籍介绍
【编辑推荐】
1)白岩松、许知远、史航、李静、东东枪、蒋方舟、李诞……联袂诚挚推荐!
“凝胶一般的文笔”,难得一见的赤诚,把目睹和亲历的低下说出来,把孤独说出来,把无能为力说出来,把柔软和温暖也说出来。
2)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是“锐利又精微的人间白描”,记录广阔的人生、人心、人性,钩画出一个个潦草的生命,以及我们对于生命的潦草。这些文字“有劲儿又无力,热热闹闹地伤感”。
3) 《潦草》原本以“他们”为名,在网易微博连载;后受张立宪老师青睐,在《读库1604》选刊了部分,深得白岩松老师激赏,并推为《读库》当年已出的四期里“最牛的一篇”。“他们”就是“我们”。
4) 作者贾行家(网易博客“阿莱夫”作者)首次出版的散文作品集《尘土》,获“新浪好书榜”2016年度十大好书、《中华读书报》2016年度文学类好书。
【重点推荐】
白岩松:这几年,东北的土地上,小品产得少了。像是补偿,很多有意思的文字在生长,贾行家,在其中种了几亩。这一本书里头的文字有劲儿又无力,热热闹闹地伤感着,该算是什么品种?
许知远:如今很难找到像贾行家这样赤诚写作的人,在黯然无光的现实和历史重负面前,他们依靠文章字句,用力地活着。
史航:今年最期待的出版物。寒意陡生春心俱泯,一段文字一个现场,行家真是行家。
众生皆苦,我的行家兄弟,把这些苦一点点揿进书里,就像在墙上揿灭了一个个烟头。奇怪的是,我这样的读者,从中获得了不可理喻的~~~安慰。
生活潦草地对待每一个人,而作者一笔一画记录下这些潦草,这是对每个人的最深刻的善待。他写下他要写的,上帝帮他校对了一遍,然后一字不改,只是亲手按下了“发送”。
蒋方舟:当灰尘从桌子上被扫下来的时候,他在说什么?他在说:“请记住我吧。”灰尘的声音是如此低,以至于只有少数人能够听到。贾行家听到了,在所有人都只注意到时代的弄潮儿时,他看到那些匍匐着、静止着如背景的配角,在舞台的大幕拉下之前,潦草地记下他们几乎轻不可闻的哀叹。
李诞:《潦草》看过太多次了,这些文字本来的名字是《他们》,他们其实就是我们,“他们曾使我空虚”。贾行家笔里都是旁观,但是——我非常自作多情地——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痛苦完全不是出于同情,只是诚实。比起贾老师凝胶一般的文笔,我更羡慕、敬佩他的诚实,诚实消耗人太多。
贾老师的文笔是松脂,滴落下来,包裹住他们,成为琥珀。琥珀的观赏价值有着巨大的残忍,他们这些虫子没有做错什么,我们这些看客没有做错什么,松脂也没有做错什么,可结局就是这样了,成为《潦草》。也许我们都错了。
东东枪:贾行家老师的文字硬度极高,密度极大。这些被名为“潦草”的记述,因为这硬度与密度而变得庄重。这些锐利又精微的人间白描,每一笔的落笔处都能听到刀锋刻入石头的声音。他曾说,有些文学巨匠的作品,就像后来者面前的一堵高墙,让我们只可在墙下仰望慨叹,自惭渺小——其实,在我眼里,贾行家老师的文字,已经是我面前的那堵墙了。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关于生活和生命的笔记,作者贾行家以凝胶一般的文笔和极为罕见的赤诚,一笔一画刻录下这些“一闪念、一片断、一言行、一场景、一旧事”,又由“市井”“乡里”“风物”“活受”“无常”“弃绝”“畸零”“柔软”“活法”“外邦”“卑污”“阴森”“仇隙”“行业”“温故”等线索缀连,展现广阔的人生、人心与人性,钩画出一个个潦草的生命,以及我们对于生命的潦草。
诚如作者所说:由于人的渺小,“现实”永远令人惊奇。
【作者自述】
本书大部分内容写于五六年前,或是从五六年前删去的,如今已经显得衰老,因为大家都在为“现在”焦虑——
在时间里,“现在”制造因果,是当权者。越期许委身于“现在”,越会恐惧——
人从情感体验中认识自己:自我形成于孤独之后;等候痛苦,使人显得庄重。对世界的感知也如此,说到底,对于“现实”,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辨认“现实”的依据,是它在持续、反复,把生活形容得既渺小又煞有介事;由于人的渺小,“现实”永远令人惊奇——
惊奇与悲哀同样神圣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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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信息完全性: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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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真实打分
故事情节:6分
人物塑造:6分
主题深度:6分
文字风格:4分
语言运用:4分
文笔流畅:3分
思想传递:5分
知识深度:6分
知识广度:7分
实用性:5分
章节划分:4分
结构布局:5分
新颖与独特:8分
情感共鸣:3分
引人入胜:8分
现实相关:7分
沉浸感:6分
事实准确性:3分
文化贡献:8分